大脑性别差别:素质论者的科学阵营?
在脑科学的语境中,“性别差别”这个词轻易使人联想到有关性此外素质论。
“男性大脑体积更大”
“男性大脑中的某某布局体积比女性更大”
“男性的心理扭转能力(mental rotation)更强”
……
这些论断以及他们背后的科学证据似乎都指标的目的一个不雅点:男女有别是生成如斯。从脑布局到脑功能,从感知机制到认知机制,脑科学的研究者们对于性别差别这一课题的研究可以说是无处不在。因为良多神经类疾病与精力类疾病的发病率、发病症状城市呈现出较为悬殊的性别差别,为了更好的理解这些疾病背后的机制,科研人员们需要从大脑与认知的性别差别入手,以来更好的造福患者(Gobinath, Choleris, & Galea, 2017; Mazure & Swendsen, 2016)。
2018年8月,由爱丁堡大学心理系传授斯图尔特·里奇(Stuart J. Ritchie)率领的研究团队,在牛津大学出书社旗下的期刊《大脑皮层》(《Cerebral Cortex》)上颁发了一篇至今为止样本量最大的大脑性别差别研究(Ritchie et al., 2018)。在收集对比了2750名女性、2466名男性的大脑布局与功能当作像之后,这组研究人员们得出结论:男性大脑的原始体积更大、原始表层面积更大、白质的部门各标的目的异性(fractional anisotropy, FA)更高;而比拟之下,女性的大脑则呈现出皮层原始厚度更高、白质纤维束更复杂的特点。
尽管研究人员们频频强调,男女大脑的布局与功能都是重合弘远于相异,这样的研究成果仍然轻易让人曲解为“给素质论者背书”。跟着近些年来脑当作像手艺的不竭成长,脑科学的进展在必然水平上促使了人们对于还原论的青睐。对于一些人来说,仿佛无论是什么样的心理勾当,无论是什么样的认知机制,最后都注心猿意马能在电脑屏幕上神秘地闪灼的大脑布局图中找到谜底。而若是科学家们已经在这“科学巅峰”之上找到了男女性别差别的证据,那么这必然是对社会建构本家儿义的致命一击:就连脑科学都发现了性别差别的证据,我们又谈什么性此外社会属性呢?
可是,这样看似科学的论点,其实既是对文献的误读,也是对大脑自己的严重曲解。
“马赛克拼花”模子
“群体差别并不代表个别差别”这样的论点,对于大大都人应该已经并不目生了。当科学家们在谈及“男性大脑体积比女性大脑体积更大”的时辰,都是在将两个群体的平均值作比力。若是具体落实到每一个男性个别、女性个别身上,这样的平均值差别并不克不及翻译当作“只如果个男的,他的大脑体积城市比女性的大脑的体积更大”。
不外,需要指出的是,“男性大脑”和“女性大脑”这样的说法很是轻易使人发生一种错误的印象:大脑这个器官,就像生殖器一样同样具有非男即女的心理性别。在心理性此外划分上,学界今朝普遍采用的是“基因—性腺—生殖器(Genetic-gonadal-genitals, 3G)”模子。天然界中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类都可以在这个高度二元对立的模子上连结内部一致性。也就是说,绝大大都基因型为“女性”的人,也会拥有“女性”的性腺与生殖器,而绝大大都不落入“女性”范围中的人,则会落入“男性”的范围(Joel, 2012)。
然而这样的模子并不克不及很好地被迁徙到对人类大脑与认知的理解上。
2015年,以色列的神经科学家达夫纳·乔尔(Daphna Joel)与她的研究团队一路提出了“马赛克拼花”模子(Joel et al., 2015)。他们认为,大脑并不克不及像基因、生殖器或者性腺一样,被粗暴地划分为“属于男性”或“属于女性”。大大都的大脑都像并世无双的“马赛克拼花”,同时具有偏雌性化和偏雄性化的特征。举个简单的例子,假设我们的大脑一共只有有A、B、C、D、E五个特征,那么我的大脑可能是A和B比力偏女性化,C、D、E比力偏男性化,而你的大脑则可能是A、D比力偏女性化,而剩下的比力偏男性化。事实哪些特征会方向什么样的性别,这在很大水平上与我们的“基因—性腺—生殖器”性别没有联系关系。
探讨大脑一致性
达夫纳和她的团队阐发汇总了来自十个脑影响数据库的资料之后,发现这些数据库中的大脑性别内部一致性都极低。好比说,在一个收集了2239名男性与2621女性美国青少年脑影像的数据库中,研究人员发现只有0.1%的人拥有一个“纯男性”或者“纯女性”的大脑。也就是说,剩下99.9%的被试大脑样本,都是既存有偏雌性特征、也存有偏雄性特征的。
总而言之,绝大部门在“基因—性腺—生殖器”模子上可以被划分为纯男性或纯女性的人,都拥有一个牝牡间性(intersex)的大脑。
大脑的复杂水平
但达夫纳的团队所发现的0.1%的“男性大脑”和“女性大脑”能申明什么问题呢?这微乎其微的内部一致性,仍是在仅拔取了8个变量进行阐发的环境下获得的成果。大脑的复杂水平,绝对不是简单的8个变量可以囊括的。
研究人员已经发现,“性别分化”的现象可以在神经元的突触发生(synaptogenesis),树突分支(dendrite branching),星形胶质细胞(astrocyte)和小胶质细胞(microglia)的形态上有所表现(McCarthy, Pickett, VanRyzin, & Kight, 2015)。而这些根本层面的“性别分化”现象背后都有各不不异的工作机制所影响。好比说,科学家们发现,下丘脑核团(hypothalamic nucleus)体积的性别差别,就是由该区域神经元的灭亡速度分歧所导致的。在这一区域中,男性的多巴胺能神经元(dopaminergic)和GABA能神经元在发育过程中城市更早的灭亡,从而导致男性的下丘脑核集体积会更小(Joel& McCarthy, 2017)。然而,这些神经元的“夭折”机制,都彼此各别,尚待摸索。也就是说,就算回到最根本的神经元层面,我们对于“性别”的影响的理解也极为有限。
在性别差别的范畴,不仅大脑心理布局的研究进展迟缓而艰难,在对大脑认知功能的摸索上,也面对着重重挑战。大脑内部也存在着数目繁多的互动与彼此影响。脑区A所对应的强激活,很有可能是为了抵偿脑区B所对应的弱激活。而脑区B概况上的“弱激活”,很有可能又是为了抵偿脑区C的其他功能。神经科学家格尔特·J·德·弗里斯(Geert J. de Vries)还曾提出一个假说,认为我们可以用“抵偿”这个角度去理解不雅察到的大脑性别分化。他认为,大脑各个层级存在的性别分化,也许是一种为了防止性别“过度分化”的抵偿办法(De Vries, G. J.,2004)。
此外,科幻感实足的脑当作像手艺当然很好地促进了我们对于大脑的理解,可是此刻科研人员经常面对着“逆标的目的推理”的问题。当尝试人员在电脑屏幕上不雅察到了某一块脑区的激活时,往往需要“倒退”着猜测出这块激活所对应的认知机制。这样的思绪,若是迁徙到性别差别的研究上,就会加倍严重:研究人员所不雅察到的差别,事实有几多是可以归因于性与性此外?还有几多是可以归因于性与性别带来的思维模式分歧的?而这些思维模式的分歧,又在多大水平上取决于社会影响(Jordan-Young & Rumiati, 2012)?
谁是鸡,谁是蛋?
近三十年来,认知能力的性别差别上有大量的研究证据都表白,男女的空间认知上的能力存在必然差别。在良多研究空间认知能力的尝试范式中,男性城市取得较女性更好的成果(Voyer, Voyer,& Bryden, 1995)。这样的成果乍一看令人感觉无可回嘴,可是,在尝试室外的真实宿世界,这样的差别又有多大意义呢?
2007年,加拿大多伦多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设计了一个很是有趣的尝试。他们招募了20名在多大上学的本科生,将他们分为“玩动作游戏”的尝试组以及“玩解谜游戏”的对照组。他们发现,在持续周围、总共10小时的游戏练习后,只有玩动作游戏的组别在空间认知测试范式中取得了更好的成果。更有意思的是,这些同样玩了十个小时的《声誉勋章:承平洋战争》被试中,女性的表示晋升要高于男性,两性之间的表示程度并不克不及达到有统计学意义的差别。这样的程度晋升,在五个月后的跟踪测试中,仍然获得了很好的连结(Feng, Spence& Pratt, 2007)。
更耐人寻味的是,这个研究团队还发现了进修科目对于空间认知能力的影响,此中科学工程类学生的空间认知能力要优于人文艺术类学生,而这些范畴中的性别刻板印象已属于老生常谈。空间认知能力的性别差别事实从何而来,我们仍然处于摸索的阶段,但可以必定的是,社会身分在必然水平上起到了不竭加固、加深性别差别的感化。
同时,我们不克不及忽略大脑自己也是处于不竭转变傍边的。它并不仅仅受出生时的心理性别影响,它在当作长发育的过程中,同时也会受到一小我的糊口履历的影响发生改变。一个最闻名直接的例子就是伦敦出租车司机的海马体。研究人员发现,这些出租车司机们的海马体的巨细会比对照组的海马体更大(Maguire, Woollett & Spiers, 2006)。因为海马体与空间记忆有关,研究人员在经由过程了一系列的对照试验后得出结论,这些出租车司机海马体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需要为了工作而记住伦敦大街冷巷,他们的空间认知能力是在后天练习中获得了加强,这样的后天练习也改变了他们的大脑布局。
若是一份职业都能对于大脑布局发生影响,不难想象男女从小到大因为性别而带来的区别看待,也会对大脑发生极为深远的影响(Jordan-Young, & Rumiati, 2012)。
大脑性别差别不是素质论者的科学阵营
2011年,来自加利福尼亚大学旧金山分销以及伯克利分校的两位科研人员,汇总阐发了从1909年到2009年这一百年间来自十个分歧的泛生物学范畴的文献资料,此中本家儿要包罗对于动物模子和人类被试利用较为普遍的药理学、内排泄学、神经科学等等。他们发现,在曩昔一百年间,只有15%摆布的动物模子研究囊括了牝牡两性。仅利用雄性动物模子的尝试,尤其是在1969年后“突飞大进”。这篇文章的两位作者最后总结道,即使是在今天,像神经科学等泛生物学范畴中的研究中,仍然布满着“性别不服等”的色彩(Beery, & Zucker, 2011)。
本年三月份,神经科学家丽莎·艾略特(Lisa Elliot)在《天然》期刊上刊文深度分解了以神经科学为根本的性别歧视(neurosexism)这一现象。从1895年起头,当社会意理学家、《乌合之众》的作者古斯塔夫·勒庞用他的便携式测颅器得出结论,认为“女性代表着人类进化中最劣质的形式”,再到这之后的一百多年充溢着学界与社会的社会成见与出书成见。对于人类心灵的科学研究,并没有因为加倍发财的脑当作像手艺而逐渐逃离性别成见的影响(Eliot,2019)。
当今天的脑科学家在尝试室里对性别差别进行研究时,往往只能获得很短一段时候截面上的一些信息,尝试人员不会知道这些被试的当作长轨迹与糊口履历——而在当下的社会情况中,不难想象,性别会使一小我的糊口履历有着极大的分歧。而即使是在尝试室中,当尝试人员在收集关于介入尝试者信息的时辰,往往既不区分心理性别与心理性别,也不供给男女之外其他的性别选项。这些年不竭前进的性别理论,仍然在尝试室外不断地盘桓,期待着被认可、被正视的机遇。
不成否定,大脑的性别差别是极为主要的话题。但就今朝而言,无论是在功能上,仍是在布局上,我们对于性别差别的理解仍处于刚起步的阶段。我们独一可以确定的是,大脑并不落入“基因—性腺—生殖器”的心理性别模子。今天,大脑与心灵之间的关系仍有待摸索,脑科学研究的解读需要我们谨严有加。性别差别的研究自己值得我们等候,但性别差别的研究成果,决不克不及被理解为素质论的“科学证据”。
作者:曹安洁 编纂:德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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