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抛弃了工业，然后付出了什么代价？

可能是喷鼻港最大的问题

前一阵去了一趟深圳处事。中心偷闲，想去喷鼻港找伴侣聊聊，趁便从头不雅光一下没有旅客的喷鼻港。从九龙进港岛的时辰坐了轮渡，某厂商还赞助了个免费搭船日，帮我省了3港币，不知道和比来的旅游业萧条有没有什么关系。

到了另一头，中环船埠上还真是一个旅客都没有，摩天轮也不消列队了，喷鼻港的焦点旅游区显得空空荡荡，其实比以前有味道。

欢迎的伴侣是个广东人，属于那种口角政商各道通吃的人脉结点人物，常年在喷鼻港和内地之间往返，对各路经纪、商人、官员迎来送往，经常忙得没有本身的糊口。成果本年下半年闲了，对财政早就自由了的他来说，这反却是一种解脱。

他对我在这个当口到喷鼻港去感应很惊奇。在喷鼻港闲得无聊的他经常呼吁伴侣们趁这个时辰到喷鼻港来玩，酒店也廉价，购物不需要列队，注重避开预告的骚乱地域就可以了。但几乎没什么人响应他，之前预心猿意马要去喷鼻港打疫苗、买保险、开账户的伴侣比来全都躲了起来，暗示要再不雅望一段。

我跟他说，低吸高抛大要是经商人的一贯思绪，恰是因为喷鼻港廉价了，才让人想来呢。

几个伴侣哈哈大笑，全然没有在漩涡中间的感受。

宴席竣事，伴侣但愿我能本身在喷鼻港走一走，回内地多标的目的人介绍一下今无邪实的喷鼻港。我能理解他们的等候，这都是在喷鼻港糊口多年的人，有的已经拿到了永居，喷鼻港对他们来说，至少也是第二故里。现在家丑在外，旅游业饱受冲击，经济增加预期又被几回再三下调，他们也很担忧喷鼻港从此就一蹶不振了。

而喷鼻港若要恢复活气，内地人平易近的决定信念必然是最关头的身分。可惜因为一些害群之马的存在，喷鼻港都已经被称为“臭港”了，大师对它的决定信念尽掉。再加上深圳被选为先行示范区，更是有人感觉喷鼻港有没有都两可。

究竟结果黑-白二元化思维是群体意识中最轻易被接管的不雅念，让公共舆情“辩证”的对待问题其实有些苛求。

说到深圳，此次我还拜访了几家本地龙头企业和机关单元的伴侣，深感这座城市的成长前途不成限量。问题当然也有，但在可见的将来里，深圳的高速增加仍然可期。关于这一点，今后我们会再做一个具体的介绍。今天先给此中的一个结论：喷鼻港与深圳走上分歧的道路，和工业在城市中是否继续存在大有关系。

深圳的工业空气仍然浓烈，这为它持续提高在全球竞争中的地位做了很好的铺垫。而喷鼻港的脱实标的目的虚，让这座东方之珠支出了庞大的价格。大师已经熟悉的关于房地产的老生常谈只是此中的一个表示，喷鼻港的阑珊和社会问题的聚积，在它去工业化的那一刻起头，就已经注心猿意马了。

这是一根漫长的逻辑链条。

原本我还担忧本身没法很好地把故事组织起来，但后来我一小我在中环转悠的时辰，在书店里淘到了一本《喷鼻港后工业时代的糊口故事》，从很小的角度切入，采访了大量从60年月走过来的喷鼻港人，从在掉去工业之后的喷鼻港市平易近的小我际遇抉择着眼，从头论述了我们熟悉的那种很宏不雅的叙事。

这本书还挺有意思的，就当是铺天盖地的喷鼻港阐发之下底层视角的弥补，但愿你们喜好。

喷鼻港的工业黄金时代

当今的喷鼻港经济被学者们称为“后工业时代”。这是一个甚至先于内地鼎新开放就已经呈现苗头的时代，年月确实已经好久远了。此刻在喷鼻港社会的无论是年青学生仍是中坚力量，差不多都已经把这个时代当当作了理所该当。

喷鼻港工业如火如荼的年月，工人能过得比白领还好。

得益于抗战之前从长江中下流南下转移的工场和本钱，喷鼻港完当作了第一轮工业原始堆集。此后因为抗战息争放战争接连爆发，以及内地特别的社会经济轨制，平易近用工贸易的成长半斤八两迟缓。而喷鼻港的场面地步相对不变，很天然地当作为了东亚大陆的加工业中间。

轻工业，尤其是纺织业，是那时喷鼻港人的骄傲，连带着从事这些行业的员工，也当作为了社会恋慕的职业人士。

喜好看老港片的人说不心猿意马看过陈宝珠演的《工场妹万岁》，这个片名并非是讥讽，而是影视行业对社会舆论的一种强化。60、70年月喷鼻港服装厂里的工场妹，若是勤快些每个月的工资能到1000元，办理她们的文职人员也纷歧心猿意马能赚到这么多，和她们社会地位相仿的货车司机则是每月800元，并且工作情况还并非露天，已经是体力劳动者能想到“巴闭”（粤语，一解为光华、显赫）的出路了。

一向到80年月，喷鼻港社会中仍然有一半摆布的财产工人。这些人是真正的出产专家，此中有能力者甚至能胜任一间服装厂里的所有岗亭，被尊称为“坐飞机的”，也就是可以空降到任何车间从事出产。

然而在服装业的繁荣名胜下，喷鼻港人流下了没有焦点手艺的泪水。

那时喷鼻港采用的劳工轨制长短常简单粗暴的外包轨制。公司拿到订单之后，就会转包给若干个包领班，包领班再外包给次级领班，每个领班手里都有十几名工人，随时可以介入工作。包领班和工人可觉得多家工场工作，经由过程人力堆叠和快速分拆高效地完当作工作。

整个出产流程把握在包领班和工人手中，财产工人的工资才能拿到这么多。比拟之下，服装公司的老板却是像一个中介，赚的是外国订单和用工当作本之间的小小差价。

服装公司的收入不多，也就在出产的同时投入研发和营销的当作本，喷鼻港服装业的自有品牌孵化也就无从完当作，持久逗留在为外国订单代工的阶段。

同样因为企业没有钱，研发、采购高手艺程度的主动化机械也不成能，出产效率凹凸持久把握在包领班和工人的手上。

换言之，固然上宿世纪70、80年月喷鼻港的服装行销宿世界，甚至帮忙它当作为了亚洲四小龙之一。但它素质上只是一个低手艺劳动密集财产，是整条财产链中很轻易被代替的一环。当品牌溢价和手艺价值都不站在喷鼻港人这一边的时辰，跟着一个更大的劳动密集市场的开放，喷鼻港的工业优势很快就会消失殆尽。

而1979年，内地就正式鼎新开放了。

从企业到工人的脱实标的目的虚

中国内地能当作为今天的宿世界制造业中间之一，不是没有事理的。这里生齿密度更大、人均收入更低、内需市场更复杂，只要政策连结不变，任何脑筋清楚的外商都不会拒绝在这里投资。比拟之下，工人当作本过高、内部市场极为狭隘的喷鼻港，就被抛却了。就连喷鼻港商人本身，也忙不迭地跑到内地开厂。

1981年，喷鼻港仍有近120万财产工人，到了1996年回归前夜，已经只有82万，此后更是逐年削减，到了今天大要只占喷鼻港总工作生齿的3%摆布。

但若是说是内地抢了喷鼻港人想做的工作，那也真是太抬举体力劳动了。喷鼻港的去工业化，既是内地开放后比力优势竞争的产品，也是喷鼻港人对更好的工作情况、收入、社会地位的追求所决议的。

在喷鼻港制造业的黄金期间，固然工人们拿到的工资不少，但大大都人对本身的工作情况是很不对劲的。一位包装女工这样形容她的工作：

“包装只是用手折纸盒，然后将产物放入纸盒里面就得……不外这些工作‘好鬼闷’，工作情况又唔好，又无空调，人工（费）又不多……”

她描述的这种工作场景，鼎新开放今后在内地也很常见了，其实就是一个劳动密集财产的典型气象。有过这种做工履历的人城市对流水线出产有心理暗影，认为本身这一代人吃这个苦就够了，必然要让下一代从这种魔窟里逃出去。

能怎么逃出去呢？也无非是从出产第一线酿成坐办公室。

这是发生在上宿世纪70~90年月的一次大转型。在这段时候内，从事第三财产的喷鼻港劳工比例也从41%一路飙涨到79%，根基完当作了劳动力的脱实标的目的虚。这是由企业内迁造当作压力的“推”和喷鼻港黄金年月的财产工人但愿培育出轻松劳动的下一代的“拉”的合力下完当作的转变。

而那时喷鼻港人坐办公室需要把握两项关头技术之一：英语和办公软件。

英语在经济外标的目的性极高的喷鼻港长短常主要的，良多时辰公司的订单就把握在会英语的人手里，英语说得好也更有机遇进入高级办理层。而办公软件则是电脑普及后的产品，确实提高了喷鼻港文件的建造效率。

但就是这两种技术的普及埋下了喷鼻港的祸端。

从功用上来看，英语和办公软件都是辅助出产的技术，能提高出产效率，却不克不及发现出新手艺产物。也就是说，固然喷鼻港拥有复杂的文职中产群体，这些人却并不克不及介入社会增量的缔造，只能在现有的存量傍边继续深挖。

图为喷鼻港一处文创园内的展品控家长对童年的节制

这种现象一言以蔽之就是“内卷”。

更糟糕的是，传统的服装、玩具等低端制造业底子消化不了这么多文职人员，有的文职人员的薪水还不如在第一线工作的工人高，公司对他们的要求却一日千里。一个玩具发卖司理，在70年月还可以由高中结业生胜任，到了90年月已经长短硕士不克不及做了，这本是完全不需要的教育投入。

而过剩的文职人员，则必需在喷鼻港现有的财产布局中找到一个合适的出口。

他们很快就找到了。

银行地产与手艺保守

文职人员固然薪水纷歧心猿意马高，但在自我定位上，却总要以中产阶层自居，社会也承认他们的这种定位。究竟结果履历了漫长的教育投资，若是收入其实跟不上，就要赐与一些地位上的拔高，让过往的投入显得值得一些。

拥有一套面子的室第和丰硕的理财布局，也就当作了这些中产阶层的必然诉求，房地产和银行保险业就是在这个时辰走上喷鼻港的汗青前台的。它们不仅能为中产阶层供给合适他们需求的产物，还能缔造更多的中产岗亭，让后工业时代的喷鼻港内部经济滚动起来。

这很难让人不联想到昔时福特在美国做汽车时的计谋：让财产工人获得收入，以买得起汽车，从而汽车厂扩产培育更多中产工人。文职中产在这根链条上，已经和财产工人没有什么区别了，只是本钱家扩大本身收入空间的东西罢了。

而房地产和金融业有一个共性：它们的手艺程度很低，对手艺前进的需求也很低，甚至会抗拒新手艺的呈现，继续恶化财产焦点区的手艺前进速度，让内卷不竭继续下去。

举个喷鼻港信息财产的例子吧。

80年月末，喷鼻港银行业曾让程序员们体味过一段衣食无忧的黄金年月。但这并不是因为银行真的有多喜好新手艺，而是因为跟着电脑的普及和此后互联网的普及，各家银行不得不建造本身的电子办公系统，全社会对程序员的需求达到了巅峰。

然而跟着银行业完当作了在电子宿世界的根本扶植，曩昔因稀缺而当作为喷鼻饽饽的程序员们就很难再找到高薪工作了。

银行业需要的数码平台以稳健为本家儿旨，本家儿要感化仍是辅助银行的日常营业，不需要太多立异。并且银行的系统高度复杂，涉及大量涉密数据，一旦基建完当作，银行恨不得一百年不转换，只愿意投资维护这些办事器运行。而从喷鼻港发财的外包公司外聘信息专业的大学生就可以完当作日常运营维护，资深的程序员反而掉去了成长空间。

这和工业时代喷鼻港服装业找包领班分拨工作的做法没有什么区别，让喷鼻港一度蓬勃的信息财产又陷入了低收入、低手艺程度、低组织度的原始困境。

至于互联网创业，在那时的喷鼻港就更不实际了。

起首是时代问题，那时PC和互联网尚未完全普及，用户根本并不存在。其次是体量问题，互联网需要规模化的高用户容量以包管盈利，而喷鼻港显然不具备这个别量。第三是启动问题，90年月的喷鼻港本钱正和内地打的火热，投资内地的实体回报更有保障，银行业当局并不看好IT类的新闹事物。

所以在银行业电子化时代培育起来的喷鼻港程序员步队，很快就因为收入不敷而闭幕了，不少看中银行业转型盈利进修信息工程的大学生一结业就掉业，不得不流入其他行业。而因为此次转型过分迅猛，全社会对IT财产的观点也急转直下，人们拒绝再送孩子去学计较机，喷鼻港的信息科技从业人员占比也再也没有跨越过2%。

喷鼻港的科技设计看上去掉队内地十年

总让人感觉有些不合错误

这时辰再看喷鼻港数码港打算令人可惜的掉败，就感觉一切都瓜熟蒂落了。宿世纪末的喷鼻港底子就没有足够大的程序员步队，也缺乏手艺立异的情况。再加上打算发布时亚洲金融危机方才竣事，被吓坏了的投资界出手更为谨严，科技草创企业底子无法保存。

硒谷港、数码港最后酿成地产项目，只是地产富翁们顺势为之，甚至有点“废料操纵”的意思。

喷鼻港从这个时辰起头，就已经注心猿意马再也赶不上信息工业革命了。

去工业化的价格

连绵几十年脱实标的目的虚的过程，让喷鼻港的财产布局逐渐固化，原有的工业社会完全解体，新的信息工业系统也没有成立起来，就只能借着轨制盈利在金融、房地产范畴持续成长。这让喷鼻港作为经济体的抗风险能力大大下降，国际上一有风吹草动，喷鼻港就会很受伤。

就说97年的亚洲金融危机，对于喷鼻港来说还叠加了回归前夜的不确定性，对全岛经济造当作了巨量的冲击。

1989年，喷鼻港的掉业率仅为1.1%，几乎达到了全平易近就业的程度。即使收入纷歧心猿意马高，但究竟结果每小我都有工作做，社会至少仍是比力安靖的。但到了99年，喷鼻港的掉业率暴增到6.2%，有20万年青人在家待业，这已经当作为了社会不不变身分。

就算是就业生齿，也未见得就好到哪里去。因为企业和特区当局都下调了经济预期，劳动庇护的执行起头时紧时松。按照一项研究当作果，1999年喷鼻港的就业生齿中有64万属于没有保障的“边缘劳工”。他们可不是昔时在厂里叠盒子的苦力了，而是颠末过漫长专业教育的办公室人员。

因为缺乏新的增加空间，企业和员工做什么事都是事倍功半，社畜们只能日复一日地耗在办公室里，公司利润却没有上升，还得忍受福利和收入不竭缩水的命运。

糟糕的是，在劳资关系中，收入从来都不是自由转变的，而是上调轻易下调难。当收入持久萎缩时，说什么“共克时难”就很难起结果了，若是工人们能跑，他们就会跑；若是他们跑不失落，就会发泄本身的怨气，并改变本身的行为策略。

喷鼻港太小，他们只有后一种选择。这就是2003年起头的传统艺能大新闻，和高常识人群标的目的“收税”型行业流动的近况。

对2003年大新闻的传统诠释，是港府在朝立场恶劣、官员败北掉职导致的公众抵挡。可万万别信这种附会的捏词。港英时代的喷鼻港在朝程度还逗留在封建程度，74年廉政公署当作立前官员败北当作风，都没见到有人搞大工作，就是因为那时大师还能感触感染到经济增加，人人都忙着赚钱，一些社会瑕疵睁一眼闭一眼就曩昔了。

97年危机之后喷鼻港的薪资程度持久不动，也没能找到新的财产偏向，再加上别有效心者的煽惑，人们才会愿意介入此中。

至于高知人群从事“收税”行业，这方面的介绍也已经良多了，好比喷鼻港高考状元们城市选择医科和牙医科这种几乎不会受到经济周期影响的专业。最次也要从事银行、保险等本地稳健特色财产，和内地优异学生簇拥进入信息工业形当作了光鲜对比。

大夫当然主要，但它毕竟只是一个社会辅助行业，无法缔造变化宿世界的手艺，由感乐趣的一般人才担任就可以了。最顶尖的理科脑筋，若是不放在人工智能、芯片、核聚变等行业里，其实是一种华侈。但喷鼻港年青人似乎也没有此外选择。

当作长在这样的时代是一个悲哀。

去工业化是发财经济体的必由之路，究竟结果工业的单元产值较低，即使高端制造也很难和办事业比拟。但平安的去工业化道路，是保留设计、手艺和品牌能力，仅仅将制造部门外包，还得选择得当的机会，让转型阵痛不至于酿成慢性绞痛。

可惜时候没有给东方之珠太多选择机遇。内地的开放一夜之间代替了喷鼻港的制造优势，它既没有来得及培育本身的品牌，也没能捱到第三次工业革命，只能当作为一个高度内卷的社会，艰难地寻找本身将来的道路。

标的目的海说神聊看看，机遇仍是不少的。我此次在前海合作区看到了一个港澳学生创业园区，固然里面的项目几多有些一言难尽，但至少可以让对医科没乐趣的喷鼻港学生不消疾苦地削尖脑壳当大夫了。此刻进出深圳港口也很便利，但愿喷鼻港的年青人都多来走动走动吧。

本回完

发表于 2019-10-20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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