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有病,“全能药”就永远有市场。
编纂丨熊宇
在去临沂市第四人平易近病院的路上,我问司机:“您传闻过杨永信吗?”
师傅回覆:“听过,少林寺的嘛!此刻的僧人啊……”
我告诉他,他说的是释永信。他恍然大悟:“哦对,对,那你说的是谁啊?”
在光临沂的第一天,我很想知道当地人怎么对待网戒中间,于是几乎逢人就问,但我经常挫败在第一步:很多人并不知道当地有一家病院的科室全国著名,他们不知道杨永信是谁,也不领会第四病院曾开设戒除网瘾的专门科室。
这和我想象的有点纷歧样。
丨 1
我到临沂是想亲眼看看网戒中间是不是关了。
“收集当作瘾戒治中间”曾经是临沂市第四人平易近病院(以下简称“第四病院”)的下设的“特色科室”。第四病院是一所三级甲等精力病专科病院,前身是临沂地域精力病病院,后改为现名。精力心理专科是第四病院的特色专科,在很多市平易近的不雅念中,第四病院是“专治精力病的”。但其实,此刻它有多个科室,好比内科、外科、儿科等,或许它更应该算是一家综合性病院。
和所有病院一样,第四病院最显眼的建筑是门诊部地点的大楼,从南门进去就能看到它。尽管是工作日,并且已经临近午时歇息的时候,进出的病人仍然川流不息。与其他病院稍显分歧的是,在门诊楼右边,有一栋极为显眼的建筑,上面写着“心理咨询”,这是病院的康复病区。在以前,这栋大楼仍是网戒中间的“教室”,网瘾中间的讲堂在此睁开,传说风闻中可骇的“十三号室”也在楼中。
康复病区的楼下有专家介绍,我看了看,没有杨永信的名字。
从康复病区大楼的通道进入,就来到了另一侧的空位,这片空位曾经是网戒中间的操场,“网瘾病人”(盟友)们早上会在这里跑操。此刻它酿成了一个泊车场。
从通道进入后左转,就来到了以前网戒中间的大门。畴前,这里铁门紧闭,两侧挂着几个牌子,上面写着“青少年性格缺陷矫正中间”“青少年危险行为干涉干与中间”。此刻,牌子摘了,两侧门柱上只留着挂牌的钉孔,本来挂牌子的处所张贴着两张租房告白,已被撕去了泰半,剩下的纸张稍稍泛黄,“联系体例”一栏的号码被撕去了一半,看上去连这张小告白都有了些年初。
直到此刻,我才有了点“企盼遗迹”的实感。
它确实关了,门口的牌子摘了,病院也声称它早就不存在了,以前的盟友(网戒中间的“网瘾”病人)和家长都不在这里了。
曩昔大门紧闭、十分要紧的处所变得往来来往自如,谁都可以来,谁都可以走。若是你什么都不知道,这里即是个再通俗不外的泊车场。
但我不知道那些以逃离姿态分开这里的、立誓永不再来的人们会不会想再来看看。
丨 2
无可何如的家长是求救的人。
2016 年的时辰,我的同事来到这里,想要拍一下里面的样子。当他掏出相机时,一群家长们把他围了起来,要查看他的身份证,一个劲儿地问他的身份——“不要乱看”“赶紧把照片删了”。他们是网戒中间“家委会”的当作员,其实就是要求陪读的家长们。
后来,我的同事在夜晚偷偷来到门口,拍了几张照片。
我围着病院转了 4 圈,在夜间又来了一次,却没有看抵家长们——无论是伴随的仍是抗议的家长都没有看到。在此前,若是细心寻找,尤其是表示出对网戒中间的乐趣后,老是不难发现这些家长的(更多可能的环境是家长们先发现了你)。
我感应不太顺应——在来之前,我的同事们讲述着两年前的探访履历。但来了之后,我发现这里平平无奇。
我走进一家病院对面的路边餐馆,点了一盘水饺。老板看上去 50 多岁,短毛寸、身段微胖,穿戴一件有些磨损的旧外衣,憨厚地笑着号召每一个进店的客人,固然话不多,给人的感受却很热情。
我标的目的他问起对面网戒中间的事,他的临沂方言让我听起来很吃力,以至于有些内容我标的目的他频频确认了几回。我问他,网戒中间是不是关了,他说:“啥?”然后告诉我“没有关”。我问他网戒中间怎么样,他回覆说:“这是我们市的‘创业项目’,成就很好,结果也很好。”
我对“结果很好”暗示了思疑,他见我不信,赶紧举出例子,说:“有好些孩子,出来后就不上彀啦,好好上学,考上了名牌大学!”
我又问起电击治疗的事:“这事儿网上传得挺恐怖的,真的假的?”他没有正面回覆,只是说:“孩子不听话,家长也没法子啊。”“家长但凡有一点法子,也不会每个月花 7000 块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他还告诉我,家长会陪着孩子治疗,“治多久就住多久,也很辛劳”。然后,在我的提醒下,他回忆起“是有阵子没见过家长们了”。
老板不怎么标的目的客人搭话,都是我问一句他答一句,但却很耐烦。聊着聊着他端上了水饺和蘸料,12 元的水饺,看起来得有近 40 个,在盘子里几乎堆叠了 3 层,我没想到这么多,太实诚了。我尽力吃,但没吃完。
比拟于收集上一边倒的批判,这位店东的定见或许是另一种本家儿流,是不是缄默的大大都欠好说,但毫不是少数。我问他,电击真的假的,好欠好,他答不上来;但他若是问我,那那些家长要怎么办啊,小孩子就知道上彀、打斗,家长们能做什么啊,我也答不上来。
两年前,我们曾与一些家长接触过,也有一些家长在收集等渠道上颁发了他们的定见。这些定见的大意是,他们的孩子要完了,他们也没有法子,只能来找杨叔。而在家长看来,“治疗”并非没有用果,很多孩子也确实是像变了一小我。
丨 3
第四病院四周的一家小卖部给了我另一种谜底。店东告诉我,他知道网戒中间关停的事,这事不是比来发生的,有一阵子了。但更具体的内容他不肯多谈。
在路边,我问了一些路过第四病院的市平易近,获得的谜底飘忽不心猿意马。光是扣问“网戒中间关了吗”,就听到了分歧版本的谜底。一位大妈告诉我:“没关!就在对面呢,你曩昔挂号就行。”5 分钟后,一名年青人告诉我,他昨天才知道网戒中间关了,也是看新闻才知道……所有人都不太确定,留下的都是“应该”“仿佛”之类的描述。
也有一位大叔对我的问题暗示猜疑:“啥中间?”我说:“戒网瘾的啊。”大叔挥了挥手里的智妙手机:“都什么年月啦,还有啥网瘾啊?”大叔花了很长时候跟我讲此刻有收集的便利——看工具便利,聊天便利,出门买菜也便利。他说:“不仅是你们年青人,就连我都感觉‘网瘾’是好久之前(的工作)了。”
在临沂,不仅在第四病院周边,我和很多人都聊了聊,问了问他们对网戒中间的观点。但差不多有对折的人暗示底子没传闻过,或者传闻过国内有戒除网瘾的黉舍,但不知道临沂这家有什么出格的。
这家当然很出格。在 2019 年,活着界规模内,“网瘾”是否是病仍然有争论,“电击疗法”是否应该投入临床治疗也没有断论(但社会舆论倾标的目的于不该该)。而在十多年前,在临沂市第四人平易近病院,“网瘾”就已经是病,“电击”就已经是“正常”的治疗手段了。
从传闻过临沂网戒中间的人中,我听到最多的定见是,治疗仍是挺有需要的,这件事的起点是好的;对治疗方式,他们不太领会,只是感觉或许方式不太适当。他们的来由简单而充实:“那小孩不听话咋办?”“家长也没法子。”“谁愿意花这个钱啊,真没法子了。”
从第四病院分开的路上,我和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小哥喜好晚上开车,因为晚上车少,骑自行车的人也少——白日他们老是乱窜。小哥今天给手机贴了个膜,这个膜不同凡响,是本年全新的,与之比拟钢化膜都太掉队了。贴膜时要将一块胶状物体笼盖到手机上,然后用一个啥机械完当作后面的工序。
小哥标的目的我展示了这个手机膜,据他说,这个出格好,“手机贴上这个膜可以用来砸核桃”。于是我问他,那到底能不克不及砸,有没有试一下呢?小哥说,“没有,仍是舍不得”。
小哥对杨永信很不屑,他说杨永信和电击疗法其实是“太丢临沂的脸了”,“哪有这么多人需要治?他完全就是为了赚钱”。说到赚钱,小哥又问我:“你说,我去加盟他们那个贴膜赚得多,仍是开车赚得多呢?”我不太理解小哥敌手机膜的执着,也不知道这句该怎么接。
丨 4
临沂的汗青可以追溯到 2500 多年前,春秋期间这里就有建城的记实;汉代今后,这里设有琅琊郡,到了东晋,王羲之在此出生,此刻临沂仍然有纪念性质的王羲之故宅。到了近现代,临沂又是革命老区,见证了新中国的降生。
但在今世,临沂是座很通俗的城市,无论是悠长的汗青,仍是近些年沸沸扬扬的杨永信事务,都没有影响这里人们的糊口。从夙起的上班族、晨练的老迈爷,到夜幕降姑且稍微有些拥堵的马路、行色仓促归家的人们,这些都和其他城市没有任何分歧。我必需时刻想着这趟过来的目标,才能稍微将它与其他城市区别开来。
属于现代的工具变得越来越主要了。高楼、商圈、广场、步行街、共享单车、电子支付……这些改变在所有的城市发生,临沂也不破例。在全国规模内,“网瘾”都越来越少地被说起了,在曩昔,这个名词专属于青少年,而此刻,全国人平易近都患上了“网瘾”:父辈们在聚会中也是手机不离手,他们出门也起头习惯利用二维码、网约车。
当“网瘾患者”不再是少数,就不再是一种病,不再需要治疗。
曩昔,无可何如的家长、“没有前途”的“病人”、比家长更有法子的“大夫”,他们因为各类来由交汇于这座城市,这座病院。此刻他们都离去了,个中感触感染,只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们都知道,教育也好,人的糊口也好,老是有各类各样的问题,网戒中间没有解决这些问题,封闭网戒中间也不会解决这些问题。人与人的隔膜与距离、教育的导标的目的与过度、便宜力的缺掉、节制欲的掉控……这些问题一向都在。
暴力、电击与惊骇,其实是针对这些问题提出的解决方案,只是,解决方案竟比问题自己更残酷。所以这个方案是错的——我们不该该用更大的错误来填补错误。封闭网戒中间,只是改正了一个错误,在此之后,孩子们、家长们、大夫们仍将直面被“错误”袒护下的那些问题。
那又是另一场战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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