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之下】是苍衣社开设的非虚构故事专栏,记实在新型冠状病毒疫情舒展时,通俗中国人的抗疫陈述。
这是疫情之下的第1篇抗疫陈述
【滞留海外的武汉人】
撰文:黄霜霜
地址:马来西亚
时候:2020年1月
全文 4647字,阅读约需 5分钟
1月31日晚十点半,从马来西亚亚庇国际机场起飞的厦航MF8664,下降在武汉河汉国际机场。在国外滞留近一周后,我们一家三口终于回到了武汉。走之前,我怎么也没想到这趟春节路程会差点不克不及回家。
作者图|回家机票
整个一月份,我都在筹备此次出行。老公从事设计工作,日常平凡很忙,春节是他可贵的假期。女儿顿时五岁了,大年三十刚好是她的生日。
此次,我筹办了九天八晚的行程,估计在马来西亚渡过一家三口兴奋的亲子光阴,然后大年头二返回,与亲人团聚。元旦之后,我在收集新闻和伴侣圈看到了些关于疫情的动静。但官方很快辟谣了,微博大V说武汉有一流的生物尝试室,病毒有来无回,让我原本有点严重的心又放松了。我们家离华南海鲜市场很是远,既然说不会人传人,那没什么可担忧的。
除了女儿的幼儿园打消了元旦表演,其他的没什么异常。出行前夜,台湾的亲戚许苏青在微信上问我武汉的疫情如何,是否需要戴N95口罩。她即将回武汉过春节,说台湾媒体报道疫情很严重。我轻松地说:“据说不会人传人,您戴好口罩应该没事的。”在此次对话之前,我并不知道什么是N95口罩。更不知道,几天后,N95当作了春节呈现得最多的词汇。
1月18号,我们一家从河汉机场出发,许苏青从台湾抵达武汉,闺蜜宋乔在武汉吃完团年饭,和老公驾车返回咸宁(湖海说神聊省地级市,距武汉100公里摆布)。我们三个似乎在这一天发生了某种交会,又各自散开。当天的河汉机场很热闹,即使是晚上10点,人也不少。
我们列队换登机牌,旁边是忙着清算行李的大人,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小孩。我看了一圈,除了我们家之外鲜有人戴口罩,我感觉是本身神经太严重了,也取下了口罩,只让女儿继续戴着。
1月19号,我们抵达马来西亚仙本那,搭船上了马步岛的度假村。酒店旁就是一望无际的海,躺在阳台的躺椅,能看到美到梗塞的日落。女儿高兴坏了,恨不得一天都泡在海里。
1月20号,我一边吹着海风一边拿着手机刷伴侣圈。看到了专家钟南山抵达武汉的动静,我心里隐约约约起头有点不安,赶忙叮嘱家人出门必然记得戴口罩。放下手机,我望着不远处在海里游玩的老公和女儿,抚慰本身,中心已经派了专家来武汉,应该不会太糟。
但时候似乎在这一天拐了弯,一切起头纷歧样。微信群和伴侣圈都在会商疫情,不再有人安利美食和电视剧,也不再关心房价和乐趣班。我们焦灼不安,想在铺天盖地的信息碎片中抓到一些有效的信息。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天。
1月23号朝晨,我模模糊糊中听到老公惊呼:“卧槽,武汉封城了!”我一下翻坐起来,抓起手机,跟武汉的亲人伴侣联系。有的伴侣刚好在封城前夜回了老家,光荣本身走得早;有的伴侣被反对了回城的脚步,不得和孩子分隔两地;家中的长辈大都不觉得然,感觉一切尚好,掉臂小辈的抗议,照常会餐打牌。
伴侣们都感慨我们幸运,躲过了疫情和封城。马来西亚的阳光依旧明媚,我却感应风雨将至。
在河汉机场工作的远房表弟告诉我,机场封闭了,他们放假了,自行在宿舍隔离备勤。机场关停,航班关停,我们的回家之路,也关停了。
封城第二天,是大年三十,女儿的生日,我尽力想打起精力来,不想孩子被我们的无力和惊骇传染。我给女儿买了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插上蜡烛,在异国异乡的小餐馆里,我们对女儿说:“生日欢愉,一路加油。”
作者图|为女儿庆贺生日
回到酒店,我们一路看春节联欢晚会直播,佟丽娅很美,可是谁都无心存眷。酒店窗外在放烟花,闺蜜群里弹出了宋乔的语音。她泣不当作声地说,跟老公从武汉回到咸宁后,双双发烧咳嗽。做CT查抄,发现老公双肺均已传染。
他高烧不退,满身无力,大夫说不克不及确诊为新型肺炎,无法收治,继续回家自行隔离。家里还有两位身体欠好的白叟和年幼的儿子。此刻,只有她一小我,在病院打点滴。零点到了,手机不竭震动,领受着一条又一条新年祝福的信息。
我怔怔地望着“新年欢愉”四个字,终于不由得哭了出来。远方是庆贺新年的人群,眼下是无助恐忧的我们。人们的悲喜,并不相通。
沙巴是一个热点的旅游城市,日常平凡天天有十多个飞往武汉的航班,现在都酿成了灰色的“航班打消”。我起头寻找出路,父亲提出让我直飞长沙,他来机场接我们回咸宁。
我担忧连累娘家人,没有立即承诺。踌躇之间就迎来了咸宁封城的动静,不只咸宁,整个湖海说神聊都封了。留在武汉的伴侣竭力劝我们不要回来,说武汉的疫情远比看到的严重,现有的医疗资本底子无力承担,万一被传染,乞助无门,我们带着孩子,留在国外是更平安的选择。
婆婆也说,她在家里一切安好,囤了良多菜,让我们安心留在沙巴,不必顾虑家里。没有归去的航班,我们只能暂且留在沙巴。春节时代,酒店价钱水涨船高,原价700块一晚的房间,涨到了1500块一晚,我也只有咬牙续订。
一片坏动静中来了一个稍好一点的动静,宋乔和她老公终于被病院隔离了,所幸家中白叟孩子没有传染症状,只送去郊外酒店做医学隔离。宋乔很安静,说她终于不再怕了。我被一个伴侣拉进了一个合作群,才搞大白我们这个群体叫“滞留旅客”。
群里都是封城前出门观光,封城后被滞留在全国各地和海外埠区的湖海说神聊人。
作者图|插手了良多合作群
与此同时,舆论发酵,“武汉人”似乎酿成了一种隐喻。我们在酒店电梯碰着一家人,他们用方言扳谈:“这些武汉人真是有病,还处处跑,厌恶得很。”固然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就是武汉人,我们仍是低下头,快步走出了电梯。
之后,我们看到了新加坡航空遣返武汉人到杭州的新闻,下面的一些评论把武汉人报复得遍体鳞伤。我们也被贴上了“潜逃的武汉人”的标签。合作群天天的活跃度高得惊人,大师讲着本身的履历,乞助哪里有可以领受湖海说神聊人的酒店。
有的因为湖海说神聊身份证或者湖海说神聊德律风号码,被酒店拒绝欢迎,十分困难入住酒店后,又被举报被赶出来,带着白叟和孩子漂泊陌头。有的因为鄂A的车牌,轮胎被人放了气。有个武汉妈妈独自带着孩子,从普吉岛飞往山东济南。
在机场,孩子说了几句武汉话,被其他乘客发现,航班一百多个乘客抗议,即使体温正常也拒绝让他们登机。她说:“一百多小我围着我们,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们,拿着手机对着我们摄影。”最终她没能登上这趟航班,带着孩子在机场睡了一夜,转飞昆明,在昆明本家儿动申报了隔离。
到此刻,她和儿子仍然在酒店隔离。她说昆明的隔离办法不错,没有受什么委屈,给孩子买了很多玩具,日子还过得去,只是担忧儿子留下了什么心理暗影。
群里有人问我,为什么这么难还要归去。我讲不出什么大事理,只是说我要回家。
在沙巴,我们愈发地低调,除了外出吃饭几乎都待在酒店,偶然被人问及哪里来的,城市讳饰曩昔。在公共场合,婆婆来了视频德律风我也会摁失落,怕四周人听到我们讲武汉话。
1月27号,我们联系上了中国驻哥打京那巴鲁领事馆,接德律风的工作人员十分温柔耐烦,告诉我们延签很难办,建议我们尽快飞回国内城市。
我跟老公筹议好久,决议比及签证到期,也是我们分开武汉14天的时辰再返回国内,这样同飞机的人应该会少一点发急。跟我们同样滞留沙巴的蒙古女孩小米不肯意等那么久。
他们一行人从武汉出发,在沙巴的机场起色飞往吉隆坡的时辰,整个观光团被拦下,被奉告湖海说神聊出发的搭客禁止飞往马来西亚其他城市。不单如斯,他们还被送到病院集体自费体检,体检完毕回国的航班也不克不及确定下来。酒店的费用让小米感觉经济压力很大,1月28号,她采办了飞回广州的机票。
凌晨12点,达到广州机场后,她打德律风预定酒店都掉败了,因为她用的是武汉号码。我们帮她查询到了广州领受湖海说神聊籍搭客的酒店,可是光打车资就要五百。小米久居武汉,但身份证是内蒙古的,她讲话一口海说神聊方口音,若是直接拿身份证去酒店打点入住,也许能行。
小米想了好久,最终也没去酒店入住,在机场坐了一夜,第二天买了高铁票回武汉。回抵家后,她给本身包了一顿饺子。我们也打算飞回广州,在广州表哥家里做短暂逗留,再找机会回武汉。订好机票后,表哥来德律风说,他跟社区单元做了申报,社区没有什么问题,量体温做记实就行。
单元需要申报到总部,期待核准,也许他跟表嫂城市被要求隔离,无法去上班。我暗示理解,固然表哥说被隔离也不妨,我仍是改变了打算,决议坐彻夜飞机再转早上的高铁回武汉。
我不肯意因为本身是武汉人给亲人带来麻烦,也没法子标的目的五岁的女儿诠释为什么她不克不及告诉别人她是武汉人。买好了高铁票之后,我的心终于安靖下来。
我起头决心地少看新闻,调节表情,抚慰国内的家人和伴侣。宋乔和她老公确诊入院治疗后,身体起头好转,不再发烧,能吃能睡。台湾亲戚许苏青因为封城留在了咸宁,她说本身有吃有喝,过得也不错。
在合作群大师互相抚慰打气,分享回家的路子和方式,也约好疫情曩昔后要一路吃饭。我们彼此素未碰面,却在这个特别的期间,给了对方莫大的能量。
在这时代,我们这个群体也起头获得存眷。媒体新闻起头报道滞留在国外的旅客环境,新闻舆论也呼吁不要歧视武汉人,国内城市针对滞留在外的武汉人出了一系列安设办法。良多群友顺遂回到国内城市后,本家儿动申请了隔离。群里经常有人分享各自的隔离糊口,一日三餐,有生果,还有热心的自愿者帮手采办糊口必需品。我起头感觉,即使被隔离也没有那么糟糕。
接着,最大的起色来了。群里有人发了通知,哥打京那巴鲁领事进入了滞留沙巴群,起头统计滞留搭客的信息。我如实上报了信息,期待动静。
1月29号,领事在群里通知我们,让我们不要焦急,领事馆一向在为我们尽力争夺,让我们等好动静。瞬间群里炸开了锅,大师看到了回家的但愿,欣喜异常。
1月30号,领事馆牵头厦门航空,申请了姑且航路,由沙巴直飞武汉,包机送滞留沙巴的武汉人回家。领事一个一个打德律风通知,接到德律风时,我嘴角都快裂到了耳后根,这是十多天来我笑得最高兴的一次。3900块的票价发布之后,一些人因为经济原因选择了从国内里转,一些人筹办飞到泰国,避开疫情。
1月31号,包罗我们一家三口在内的,123名湖海说神聊人终于豋上了飞往武汉的航班。哥打京那巴鲁领事馆的工作人员一向把我们奉上飞机。空乘们穿戴全套的防护服,在我们踏上飞机的那一刻,说:“接待回家。”
作者图|登机中
颠末漫长的期待和飞翔,我们达到河汉机场已经是晚上10点半了,检疫程序很是严酷。午时起飞,深夜抵达,大部门人都又累又饿。
为避免交叉传染,大师在飞机上都不怎么敢吃工具,可是没有一小我埋怨,所有人都恬静地期待,接管查抄。凌晨一点半,我们坐上机场大巴回城。
在路上,我透过窗户细细端详这个城市。整个城市又黑又静,不是以前那种凌晨闹热热烈繁华褪去的恬静,而是掉去了生气。小区的门都封了,我们绕了一圈才从地下车库回抵家。
我们不寒而栗地隔着塑料袋按电梯,打开家门,婆婆挂着大大的黑眼圈,一边筹办去热菜,一边指责我们不该该回来。桌上摆着一碗红烧肉,一碟白菜,我打开冰箱想拿点榨菜,发现冰箱都空了,只散落着几颗青椒。桌上的菜跟肉,是她万万百计省下来的。而婆婆之前几回再三劝我们别回家,说家里一切都好,饭菜不缺。
直到此刻,群里还有滞留马来西亚的同胞。因为马来西亚此刻禁止湖海说神聊籍人士在大马国内城市飞翔,所以在其他城市的人没法子飞到亚庇跟我们一路包机回家。
据领事馆说,1月30日今后,因为沙巴当局采纳禁止中国旅客入境的办法,导致往来沙巴与中国的直飞航班锐减。今朝仅剩南航、亚航和马航三家航空公司有少量航班仍在运营。群里有人带着一家长幼去了广州,隔离期满后租了房子,暂且安放下来。
有的人赶在签证到期前飞到了当作都,又突逢地动,一时之间不知该跑出来出亡,仍是乖乖待着隔离。还有良多良多的人,继续奔波在回家的路上。
无论如何,我们生在武汉,但愿回家。
*文中配图由作者供给。
*为庇护当事人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假名。
—END—
编纂| 韩水水
征稿:
自疫情发生以来,我一向在存眷疫区环境。我是在武汉上的大学,那边有良多我的师友,此刻我能做的有限,只但愿多征集一些故事,为平易近间发声。
无论您是医务工作者、社会救援者、疫区群众,仍是餐饮、交通、宾馆等公共办事人员,我都想倾听您的真实履历,传达诉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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