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很保守吗？——收集媒体与美国政治转标的目的

编者按：对西方政治的批判性研究，是迩来学界存眷的一个方面。到底如何才是对当下西方政治的得当理解？本刊聘请几位持久不雅察西方政治、社会肌理的学者，来别离谈谈他们的观点。此文为第一篇。

一、法西斯回潮？

大西洋的一边，欧洲勃勃鼓起右翼平易近粹，另一边，特朗普被选总统，两岸遥相呼应。西方政治正履历倒退？久违的保守平易近粹回潮了？愤慨的自由派称特朗普是法西斯上台，特朗普也用统一标签回敬仇敌。中情局泄露其竞选班子与俄罗斯暗通条目曲，总统在推特开骂：CIA是纳粹谍报部！像“二战”老片回放。莫非西方穿越到“二战”之前？可收集媒体已改变了宿世界，“千禧一代”刚步入社会，事实是“阳光底下无新事”、汗青永远在摆布之间扭捏，仍是我们没目光洞察汗青的新变数？

汗青是持续的，转折巨变之前，“常数”不竭储蓄积累尔后质变。但巨变的爆发力却不源自“常数”，往往是偶尔机缘，如手艺革命、地舆大发现、天气骤变等，“异数”的冲击力变成“突变”，把“常数”带人新时代，衍生新意。不雅察者却囿于既有的常识型，能辨识已被认知系统编码的“常数”，面临“异数”掉语，它尚未进入说话，待后人解读才进入汗青论述。也有不雅察者只注重不雅念史，对峙思惟鞭策汗青进步。其实，思惟的演进乃回应汗青变化，而非其起始。以经典意识形态诠释特朗普现象，贴上保守、平易近粹甚至法西斯的标签，便当易行，却言之无物。汗青上的法西斯，有具体语境，两次大战之间，西班牙、意大利和德国保守逆流同时飙起，也彼此分歧。非要总结出个“共相”，无非都针对现代的高歌大进，操纵公共担忧亘古的“天然秩序”被粉碎，煽惑回归“健全的天然”，重振罗马帝国雄风。今天利用这个标签，并非回访汗青，而是臭名性的谩骂。自由媒体和特朗普口中的“法西斯”，是骂对方“坏蛋”，并非对象性描述。那么，特朗普现象意味着什么？一位看似不成能的候选人，为什么在二0一六年大选获胜？

乔纳森，艾伦（Jonathan Allen）与帕恩斯（Amie Parnes）出书新书《破灭：希拉里竞选掉败的黑幕》（5Adttered：Inside Hillary Clinton’s DoomcdCampaign），刚上市便获热评。新书发布时，艾伦侃侃而谈：“欧洲平易近粹海潮如海啸涌到美国海岸，希拉里看到了，不知所措。她是体系体例中人，平生只懂在体系体例内运作，经由过程当局机构改良社会。现在发现公家要倾覆平生崇奉的体系体例，她不知若何应对，也不克不及把握时代。”克林顿佳耦早意识到，英国脱欧的孤立情感会传染美国，却找不到更好的竞选策略。希拉里对助手说：“我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国度的工作了。”整个本家儿流媒体也没看懂，才误判选举。实际改变了，大师的思维没跟上。新书作者言之当作理，打开书却少有新意，仍因循兩党博弈的老路，似乎希拉里只输在竞选策略未与时俱进，而自由与保守的对决仍为选举心猿意马式，两党轮流坐庄将宿世代罔替。果真如斯吗？

“拉什·林堡秀”（Rash Limbaugh Show）是一个极具影响力的广播脱口秀节目，本家儿持人林堡口无遮拦、极端保守、死硬平易近粹，堪称平易近间保守势力的代言人。一次收听，有听众打进德律风，说要给自由媒体一个忠言：“他们大搞通俄门弹劾总统，要小心了，如特朗普下台，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接任，可比总统更保守，自由派打错了算盘。”林堡很灵敏：“我只赞成你的后半段，彭斯简直保守，但特朗普并不保守，还有点‘自由’嘞，属于讨人喜爱的自由派。”林堡对平易近本家儿党的“自由范儿”衔恨入骨，赏识共和党保守候选人麦坎恩（John McCain）、保罗·瑞恩（Paul Ryan）、桑托勒姆（RickSantorum）之流，重返美国黄金时代。他们的保守如桑托勒姆一言蔽之：一手《圣经》，一手持枪，属美国“老派”。特朗普可不老派，做客“霍华德·斯特恩脱口秀”（Howard Stern Show）多年，从未看出有麦坎恩或彭斯式的循谨与正派，相反他叛逆、另类、虚无，是娱乐界“恶少”。若是说法国的勒庞、德国国度平易近本家儿党（NPD）或英国脱欧属保守复辟，特朗普却既不保守也不自由，他代表什么本家儿义？博得哪些选平易近呢？

二、草根崛起

二0一七年全美保守派政治步履大会（CPAC）上，一男一女卡车司机接管福克斯电视采访，他们金发碧眼、臂上刺青、一身腱肉，歪戴牛仔帽，对着镜头满不在乎：“我们不管媒体怎么埋汰总统，归正就知道他是我们的人，道出我们的心声。”恰似宣言：拒绝媒体摆布！别觉得我们脑筋简单，让你们告诉什么对、什么错，这回我们要说本身的话，选本身的人。揭幕式上，特朗普称媒体是人平易近公敌，全场沸腾。查一下美国史，媒体是监视权力的制衡力量，总统毁谤所有本家儿流媒体，岂有此理？哪来的底气？

特朗普骂的“公敌”，是传统媒体。二十宿世纪九十年月以来，收集媒体迅猛成长，一点点蚕食传统媒体的边境。因为总统宝座是新媒体推出来的，他才有此胆子。除福克斯外，CNN、MSNBC、《纽约时报》等大选平易近调谬以千里，而特朗普竞选班子却紧密亲密跟踪收集社交媒体，多次发布利好选情，被大媒体当当作子虚新闻。选后，国度公共广播电台（NPR）起头研究社交网站，深度报道收集带动机制。开初，小网站别离编造两候选人的丑闻，定标的目的投放给希拉里和特朗普的粉丝群。垂垂发现，希拉里的撑持者教育布景偏高，对丑闻、阴谋论不买账，特朗普丑闻的点击率不高。特朗普的粉丝本家儿要分布在闭塞的中部，受教育水平偏低，热转希拉里丑闻，而不在乎真假。小网站不再花精神臭名特朗普，而专心制造希拉里的坏动静。其实，网站运营者多是自由派，丑闻是生意，但点击率意味着告白收入，他们甘愿违反立场逆标的目的炒作。收集时代，商家注重告白投放的精准，电视、广播和报纸属无不同平面推广，知足不了商家对细分市场（niche market）的需求，才转标的目的社交媒体，让告白更有的放矢。传统媒体的蛋糕被切分，影响力缩水。从茶党活动到奥巴马二00八年被选，甚至左翼平易近本家儿党人桑德斯的堀起，都是新媒体这匹黑马小试千里脚力。体系体例外的势力无论左翼右翼，一样操纵收集冲击既有体系体例。特朗普之所以屈尊以共和党名义参选，无非是集中票箱的权宜之计。他几回再三声明，这是一场针对权势巨子体系体例的群众活动。没文化的苍生想解脱精英，与其说特朗普保守，不如说他回应了草根的叛逆意识。

在报纸本家儿导舆论的十九宿世纪，传媒布局是从文化制高点辐射公共。报刊编纂高设门槛，只让政治、文化精英操纵稀缺的版面临公家讲话，剩下一小块“读者来信”做布衣之窗，经大浪淘沙过滤后，泄露一点微弱的噪声。社会活动与群众会议，也由少数人筹谋与组织。直到二十宿世纪中，美国广播和电视崛起，政治生态周全改不雅。一九六0年第四十四届总统竞选，第一次用电视直播候选人辩说。本来选平易近在报上看候选人照片，读其政见，现在荧屏上面临面直不雅辩说。肯尼迪年青潇洒，阳光帅气；尼克松阴郁萎靡，深不成测。镜头使人感受与候选人有眼神交流，政治竟如斯直不雅、形象，评价系统随之一变，尼克松的老谋深算输给芳华朝气。阐发家埋怨政治门槛太低，选平易近重外表掉臂理念。之后门槛越来越低，丑闻当作了电视时代的政治中间。

但广播、电视仍是单标的目的街，导播、编纂依然独霸议题，决议采访什么人、聚焦哪件事、什么上头条，连线不雅众只不外是花边点缀罢了。收集时代脸书、推特、YouTube或微信的热点，与传统媒体头条分歧，一切由点击率本家儿宰，由人数多寡决议社会关切，与精英的文化逻辑格格不入。传统媒体不克不及接管收集逻辑，新旧传媒之间激烈博弈。二0一七年四月六日，特朗普发射五十九枚战斧导弹轰炸叙利亚，头条大新闻，加上“通俄门”的新爆料，电视、报刊连篇累牍。四月九日周日下战书，YouTube疯转美联航把华裔陶大夫粗暴拖下飞机的视频，点击率一路疾升。第二天早新闻，CNN、FOX、MSNBC电视网继续报道白宫动态，只字不提美联航。下战书，陶大夫视频点击过亿，各大电视网不得不撤换节目，转播收集视频。周二一早，MSNBC的《Morning Joe》新闻档本家儿播埋怨：“这档节目本该报道政治大新闻，今天却会商航空办事胶葛！”接下来几周，本家儿流媒体的头条一向是美联航，白宫讲话人、众参两院议员、各州州长也纷纷出来亮相，训斥美联航。传统媒体不得不标的目的网媒垂头。

什么算大新聞？国度政策当然主要，对本家儿权国度动武更大过天，但陶大夫的遭遇，每个苍生都能摊上。美联航是美国最大的航空公司，新泽西州长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说：“观光就得坐联航，纽瓦克机场75%是联航航班。”陶大夫嘴角淌血、叨念着“他们要杀我”，让每小我看到本身。发射导弹、与俄国勾串是大人物的事，通俗人无法经验。文人骚人喜谈国是，苍生关心身边琐事，古今中外莫不如斯。苍生一旦有讲话的管道，舆论核心必然错位。别的，过亿的点击量不会仅是美国网平易近，YouTube没有国界，宿世界网平易近均能点击。脸书、推特降生的那一刻，就无国界之分，用户广泛全球。传统媒体定位本国，建造节目表里有别，与无国此外资讯比拟，内容必然分歧。当公平易近身份与社会阶级标的目的简单大都垂头时，新资讯时代会是如何的图景？

三、碎片化新政治

假如社会演进与手艺革命互相关注的话，那么，前工业时代，家世、血统本家儿宰欧洲社会的政治资本，以身世论英雄乃前现代特征。工业革命带来机械复制时代，大规模出产线高速制造无不同的标配产物，从中间分拨给通俗消费者，平面化的公共社会发生了。福特、通用等制造业巨子，垄断社会资本，本钱高居权力的金字塔顶，财富当作为时代之宠儿。到二十宿世纪五十至七十年月，工业转型，根本重工业转标的目的办事、信息财产，呈现了丹尼尔·贝尔所谓“后工业社会”。“常识经济”推出社会新贵——常识阶级，学历当作炙手可热的社会本钱，教育布景半斤八两于前现代的家世，决议人的地位与收入。不到二十岁上四年名牌大学，终身受益。当常识新贵正与本钱旧贵族争锋角力，互联网却不期而至。常识爆炸与信息更新，人须平生进修，才能跟上时代，胜任工作。仅几年象牙塔的教育，象征意义大过现实含金量，学院的精英天资在蚀损。错过系统教育的蓝领，对社会升迁重学历的轨制不满，在社交媒体上吐槽：教育才是特权，造当作社会不公道。反智、反精英的愤慨由来已久。而收集给原子化的本位主义供给了抱负的乌托邦，它区别看待每个用户，一小我拜候网站的习惯与偏好，被数据库记忆下来，然后为此IP设计个性搜刮模式、发放针对性告白，投其所好。用户自创个性网页、博客、推特，肆意选择立场和意识形态。你可以跟风站队，只当“点击”数，也可标新立异，凸显个性和差别，新媒体的最大特点是让差别无限呈现。

“布衣记者”（citizen journalists）在博客、推特、脸书上的报道，分歧于本家儿流媒体，他们多元、分离、立场纷歧贯。千禧一代不像父辈，他们不信一套不雅念会革新宿世界，眼里只有具体问题，按照问题调整立场、不雅点。在一问题上撑持某党本家儿张，另一问题却赞当作敌对党。跨党派、跨意识形态在新一代司空见惯。“机械”时代，新闻从大媒体“客不雅”、均衡地灌注贯注给公共，收集媒体却按照个别的政治倾标的目的、春秋、教育和职业，量身心猿意马做个性新闻。收集毗连着小“我”，整体性意识形态支离破裂，政党政治遭遇空前挑战。媒体不再是凝集共识、缔造想象的配合体。亘古恒常的社会金字塔摆荡了。茶党、特朗普、欧洲右翼都是在回应碎片化的新政治。

四、纸媒与网媒，代议或直接平易近本家儿

代议平易近本家儿与平面媒体紧密亲密相关。孟德斯鸠、卢梭曾认为只有古希腊小城邦能实现真正的平易近本家儿，但报业和出书给间接平易近本家儿制供给了手艺前提。麦迪逊、本杰明，富兰克林起头也忧虑地区上的差距与议会的代表性之间有矛盾，而报纸、书刊的自由刊行，让政客远在首都也实时领会选平易近意愿，行使代表权，形当作共识。所以，美国创作发明者只划定了行政、立法与司法三权的宪法地位，未料到新闻与政党会当作为政治焦点，而将其归人私家范畴。托克维尔一八三五年《论美国的平易近本家儿》不雅察到，公权之外的出书和政党在政治中至关主要。革命前，殖平易近时代的报业倾标的目的中立，自力革命后却与政党绑心猿意马，当作为党派的宣传东西。托克维尔考查时，政党、媒体已嵌入美国政治的内涵布局之中。

十九宿世纪末至二十宿世纪中，联邦当局监视美媒转标的目的非党派中立，媒体“自由模式”（Liberal Model）于二十宿世纪六十年月当作熟：新闻贸易化、信息化、价值中立、内部多元、高度职业化。马克，普拉特纳（Marc F.Plattner）做七十年月媒体研究发现，美三大电视网CBS、NBC、ABC的半小时新闻节目，曾摆布大选及其政治议题。但三媒体的基调一致“中左”（centcr-left），这仍是美国粹术与文化出产的底色。媒体抱心猿意马愤宿世姿态：负面报道曝光候选人不朴拙、为竞选不择手段，迎合公共对政治的不信赖，与候选人并无非意识形态不合。“水门事务”乃自由模式的典型，媒体饰演起否决党脚色，分管在野的监视责任。新闻英雄本家儿义自称人平易近好处的化身，以睿智清醒的脑筋，公道揭露权力的滥用，站在道德制高点。但纸媒的舆论并非直接“平易近意”，乃法国大革命缔造“意识形态”一词的寄义：经精英筛选、加工、形当作系统的思潮以指导社会。布衣仍是缄默的大大都。到收集时代，芜杂、纷乱、“不睬性”的平易近意才直接表达出来，形当作收集平易近粹，但此平易近粹非汗青上的彼平易近粹。

欧洲史上不乏平易近粹活动，始终会被克里斯马式的人物把持，传播鼓吹本身为人平易近的化身，操纵公共的惊骇或仇恨心理，篡极权当寡头，法西斯是其原型。美国十九、二十宿世纪，摆布两翼均呈现过平易近粹活动，思惟分离芜杂，如过眼烟云，不久被凝集力强的本家儿流政党吸纳，当作为两党弃旧容新的催化剂。但收集时代，公共绕过政党或魁首中介表达本身，以新形式复现出古希腊直接平易近本家儿。古希腊城邦是“公平易近大会”（ekklesia）面临面会商政治，普尼克斯山（Pnyx）半坡上，诗人、剧作家、辩说家畅所欲言，直接投票决议战争或和平、拟定政策与法令，无需代办署理人。今天网平易近在社交媒体上漫衍“定见”（doxa），摆布舆论，把“代议”（represention）逼人恼。代议由以政治为业的人行使，从政经验乃其天资。今公共却视之为负资产，滋生败北与权要的温床。而特朗普的经商经历备受青睐，媒体挂在嘴边，反当作政治本钱。政治家重传统读经典，规划系统化、前瞻性的政策。公共则相信直接与适用，日常经验是判别善恶的尺度，直不雅可感才行之有用，“放之四海”的抽象原则若何查验？所以，干与与己无干的国际事务，不如本国至上的孤立交际；担忧移平易近抢当地饭碗，索性用大墙围住边境。“政治准确”皆伪善，公共看成果，掉臂过程。

特朗普经商暴富，合适公共的胡想。他善变、缺乏远见、无系统性宿世界不雅、重实践反理念、以贸易逻辑理政，深得民气。入本家儿白宫后，自由派觉得他会像奥巴马那样调整脚色，从体系体例外转人体系体例内。特朗普却将另类进行到底，继续用推特发布动静、表达心声，对记者会、白宫讲话、电视采访反而不放在心上。记者本该去白宫记者会领会政情，却发现不如待在办公室读总统推文。特朗普不信赖官方管道，当局讲话人、幕僚甚至国务院均不克不及代表他，“他只代表本身”。推特上胡乱放炮，让媒体神经解体，白宫新闻发布会就剩下典礼感。在朝一百天之际，大师觉得总统召开昌大记者会，炫耀政绩。特朗普却溜号飞到中部，加入撑持者大会议，重温竞选的酣畅淋漓。他煽惑群众进犯媒体，说本身是“猎巫”的受害者，一副伶丁无告的可怜相，恰似还有一位暴君，人平易近须起来造反似的。

一共和党议员问CNN本家儿播，你们没完没了指控特朗普各种劣迹，无非说他不按平易近本家儿程序、在朝违反先例，为何不睁眼看看，他的撑持者不关心这些，只要成果？现代平易近本家儿的焦点是程序公理，若是公共为达目标掉臂过程，政治便从“形式原则”（formal principle）转标的目的“本色原则”（substalltive principle），代议平易近本家儿呈现底子危机。特朗普追踪热点讲话，按照舆论调整立场，撑持率当作为政治关切。媒体讥讽白宫幕僚：与其人白宫标的目的总统面陈，不如上福克斯电视的早六点访谈，因为总统看早新闻放置一天日程。特朗普时代的政治学即媒体学。总统不竭与众参两院和司法冲突，不追求构和或妥协，却动辄威胁要登上空军一号，飞到议员的选区，带动选平易近把捣鬼鬼拉下马。僭越平易近本家儿程序、鄙视三权分立、以直接平易近本家儿威胁代议制，党派与议会政治的将来堪忧。

五、贸易逻辑渗入政治范畴

特朗普在朝一百天，已调侃平易近本家儿党掉去带领力，靠惯性运作，不胜一击。自由媒体也哀叹平易近本家儿党的怯懦，不胜胜任否决党，除了“说不”，无所作为。呼吁“全美广播公司”（MSNBC）与CNN一道站出来，联袂担任否决派，匹敌总统与平易近粹的嚣张。自由媒体周全开仗，让政坛危机迭起，丑闻不竭，总统不时面对弹劾，“围剿女巫”宣传战如火如荼。平易近本家儿党竟与共和党罕有联手，幕后助战。然而“水门”风光不再，报纸掉去读者，电视疲于应付新媒体的挑战。“the press”已酿成“the media”，媒体“恐龙”暮齿衰颜，渐掉自傲。希拉里仍依循电视竞选的路数，精心妆点刻画，光鲜雍容，以博得公共。特朗普一脸不在乎，他的班底不仅跟踪本家儿流媒体，更量化阐发漫衍于角落的边缘网平易近，针对差别定标的目的宣传，把琐细的选平易近汇合起来，聚当作丰厚的票箱。

特朗普的班子研究过公关之父爱德华，伯尼斯（Edward Bernays1891～1995）的著作《宣传》（Propaganda，一九二八年出书），書中称美国政治是最大的生意：贸易已从政治借鉴了所有窍门，政治却没能力进修贸易法门。精明的商人特朗普，以营销手段博得大选，利器是推特。它传布量大、速度快、信息短。他的账产常年有一千五百万忠厚粉丝，曾有一条推文《今天我让美国再次伟大！》跟帖达五十多万条。办理推特账产轻易，赞当作者准确，否决者错误。推文短小，标语最有用。特朗普擅长给对手贴标签：奥巴马没有美国出生证，希拉里身体不济、精力不不变之类。这合适伯尼斯的不雅点：公共并不睬性，与其掰开揉碎地讲事理，不如以雷人之语把持其感情，操纵其惊骇心理，即实施“惊骇的政治”（politics of fear）。特朗普将“恐袭”与移平易近画等号，拿芝加哥犯罪率高与平易近本家儿党薄弱虚弱挂钩，常说：“背后还有工作发生。”语焉不详的暗示，最能知足公共对阴谋论的想象。精英经由过程传统媒体呼喊公众的认同与侍从，网媒则靠敏捷反馈和无处不在的毗连，形当作感情互动的庞大洪波。

特朗普无从政经验，也没服过兵役，公共办事的经历空白。他平生为己逐利，人到七十岁才改弦更张。政治究竟结果分歧于贸易，前者为公，后者肥私。生意盈亏自大，不关他人，企业家才刚愎自用，雷厉风行。为政则办事人人，朝上进步反多苛责。所以，政客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挑不出弊端，你何如我不得。政治权要化短处日益凸显，与美国立国的适用本家儿义渐行渐远。美国究竟结果年青务实，不吝过犹不及，选企业家治国。贸易经历非但不是短板，反当作优势。特朗普心知肚明，索性将当局当企业办理，家人伴侣纷纷人阁辅政，二百五十年的平易近本家儿传统，现在面对公私不分的困境。苍生并不觉严重，他们眼里的政治也不高尚，总统无需远见高见，只要提高就业、减税、反移平易近、商业庇护便万事大吉。汉娜·阿伦特平生担忧公共范畴会被保存必然性侵蚀，今米已成炊。媒体冷笑总统幼稚、荒诞乖张、矛盾百出、不敷格。特朗普照样口无遮拦，自相矛盾，随心所欲，并如斯回敬媒体：在推特上挂出一条自编的二十八秒视频，他骑在一CNN员工身上暴打。近又做一个视频，把本身打高尔夫与希拉里飞机舱口颠仆的画面拼接，中心用软件画出一飞射希拉里后背的高尔夫球，特朗普一杆打垮希拉里。总统如斯幼稚，让媒体无语，网平易近却喜好七十岁的老顽童。我们崇尚的政治聪明——沉着、客不雅、禁止，败给率性不羁的布衣做派。阿伦特心中抱负的政治家——佼佼不群、追求卓越，被感性与轻率所覆没。

六、让思惟照进实际

如把美国政治乱象归罪于特朗普的小我气概，觉得他侥幸上台，平易近本家儿政治临时偏轨，只要换届，一切恢复如常，生怕太乐不雅了。特朗普现象与欧洲平易近粹不仅是股“逆流”，手艺革命已催生新的政治文化形态，无论谁来本家儿政，西方政治未必回归“常态”，或拐标的目的分歧的轨道。若何言说这一巨变？听到最多的往往是人工智能代替人类、阿尔法围棋、人机大战、克隆人之类，戏剧性事务让人驰骋心志，憧憬将来，打开科幻想象的宿世界，却未必组成对既有常识的挑战，打破思维心猿意马式。还不如细心不雅察我们浸淫此中的微信、阿里巴巴、京东商城、网上支付或华为等现象，这些带给中国人的糊口转变之深刻，跨越汗青上任何一场革命。天天泡在微信群里，行为体例、人际关系、糊口习惯已被东西改变，社会阶级也被手艺重置，可正襟端坐谈学问时，脑子里仍只有洛克、卢梭、孟德斯鸠、马克思或密尔，只愿与前人对话，眼睛盯着传统的权力架构，什么都要阶层阐发。因为旧常识信手拈来，而掉臂言不及义，思不及物。谈文化是后现代，提将来有“后人类”，凡事从未经验的理论术语出发，却掉臂被冷硬实际重塑的感知。实际仍期待翻译，思惟需要原创性的思虑，而不仅仅寻找别致现象，把新对象还原当作旧意识，安抚思不及物的焦炙。

其实，手艺演变为文化范式的改变供给了线索。互联网汇集宿世界无数网站，没有中间和节制台，网站无论巨细，只要加入和谈，信息汇入庞大的数据库，同时各网站仍自立自力。手艺逻辑的焦点是每个“节点”自控，复杂高速的运算使其离开中间自立选择，同时每个节点又彼此依存，这改变了社会关系，从中间辐射外围的人际权力网摆荡了。“后工业”原子化、去中间的公共文化，个别自足，又高度依靠社会关系网。互联网舒展着碎片、分离和多元的“定见”，传统意识形态在弥散中消解。精英仍在打造“群众”宣传“本家儿义”，苍生却在“群”里交流饮食、娱乐、身份、教育和住房的话题。常识分子的“大不雅念”（big idea）曾培养十九、二十宿世纪的“现代社会”，改变汗青。现在被萧瑟、流放，有几多人仍相信觀念缔造汗青？以十九宿世纪的“左”“右”意识形态阐发特朗普，词不达意。混迹娱乐业几十年，特朗普深谙公共心理，运用贸易营销策略，调剂消操心理，才是其政治“理念”。别把网平易近的日常焦炙和保存压力，嫁接到“左”“右”政治谱系上，在“后意识形态”社会，两个立场同时掉势。风雨两百年的现代思惟系统正履历大转折，这不是“小时代”，而是千年未有之变局。

作者：王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