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热门 · 胡波：一位自杀的青年导演和他最后的时光

胡波：一位导演自杀的传说

图片：导演胡波

胡波：一位导演自杀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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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 年 2 月 16 日，夏历新年第一天，片子《年夜象席地而坐》在柏林进行了宿世界首映。这是本届柏林片子节论坛单位独一一部中国导演的作品，官方奖饰它“极富视觉震撼力，详尽入微地描绘了一个利欲熏心的社会”，并授予费比西国际影评人奖。

片子时长快要 4 小时，现场 300 多名不雅众几乎全都没有半途离场，放映竣事后，导演的母亲上台作了简短致辞：“今天来到片子节，感应又疾苦又欣慰。疾苦的是，我儿子为年夜象掉去了年青的生命。欣慰的是，年夜象可以或许在柏林片子节上映。”

四个多月前，《年夜象席地而坐》的导演胡波在海说神聊京自缢归天，年仅 29 岁。《年夜象席地而坐》是他的第一部长片，也当作为他最后一部片子。良多人是经由过程他的自杀才第一次知道胡波这个名字，他敏捷酿成一种符号，承载各怀苦衷的人们的胸中块垒。

胡波归天后，作者采访了二十余人，包罗他的怙恃、伴侣、邻人、同窗、师长、剧组同事，并不雅看了《年夜象席地而坐》的 4 小时版本与 2 小时版本。斯人已逝，每一个自杀者城市留下奥秘与传说，但他作品中的愤慨表达，在他短暂平生所面对的表里困境中，皆有迹可循。

本文为《智族 GQ》未刊稿，经赞成，首发于真实故事打算。

一

2017 年 10 月 12 日，王磊在家里做好了饭菜，想叫胡波过来一路吃饭。他们是新熟悉不久的伴侣，是同业，聊天又投契，经常聚在一路。胡波是个独身汉，本身独住一套两居室，天天要么在外面吃饭，要么叫外卖，冰箱里堆满了各类速冻食物。自从两人搬到海说神聊京五环外的统一个小区后，王磊就经常叫胡波抵家里吃饭。

微信不回，德律风不接，王磊决议去胡波家里找找看。他有胡波家里的钥匙，因为胡波老是忘带钥匙，就放了一把备用的在他那边。推开门，没有人，家里也没有什么异样。王磊又给另一个伴侣打德律风，想问问两人是不是在一路，他边说边往外走，随手推开了楼道里的消防门，看见了挂在那边的胡波，他对着手机说：“胡波上吊了。”

白色的绳索系在 16 层通往 17 层的楼梯扶手上，一向标的目的下垂到通往 15 层的空间。这栋楼总共 18 层，一梯两户，日常平凡很少有人走楼梯。胡波的对门那时没有住人，王磊过来时还碰着中介带人去对门看房，但都没有人发现。王磊顿时报警，差人和救护车赶来后，胡波就地被证实已经归天。

动静很快传开，不少同窗和伴侣赶来，差人封锁了现场，大师都堆积在楼下。尸身被装进白色袋子拖上车带走，有人不由得小声抽泣，年夜部门人缄默不语。

没有人清晰胡波的死因，只听到现场一位四十多岁的女人，高声地对四周人说：胡波这小子酗酒啊，这小子嗑药啊，这小子骚扰我们的女演员，掮客人都告到我这儿了。

她是刘璇，《年夜象席地而坐》的制片人。2016 年，刘璇在西宁举办的 FIRST 影展创投会上看到胡波创作的脚本，介绍给了她的丈夫、闻名导演王小帅。两人的公司冬春影业决议投资建造这部片子，这让胡波拥有了执导本身的第一部长片的机遇。影片在 2017 年头完当作了拍摄，后期建造却陷入僵局，胡波一度认为他将掉去本身的童贞作：

完当作这部片子用了一全年时候，而最终，没有一帧画面属于我，我也无法庇护它。它被外力消解失落了。（胡波，2017 年 8 月 26 日，《牛蛙》跋文）

胡波身后第二天，FIRST 影展发布讣告，标的目的这位年青的导演暗示了悼念，还说，“警方现场勘验初步解除了刑事案件可能”，除此之外就没有了。随后，警方出具的尸检陈述证实，胡波的血液中没有酒精或者药物。胡波的怙恃从家乡济南赶到海说神聊京，拒绝领会剖尸身及进一步查抄的提议。

胡波自杀的动静传出后，网友们找到了他的小我微博。这是一个只发过 132 条微博的账号，年夜部门留言数目只有个位，但在 10 月 12 日之后，首页的留言数目猛增到 4000 条，此中一条微博的转发数目快要 1 万次。那是 2017 年 9 月 3 日，胡波写道：

这一年，出了两本书，拍了一部艺术片，新写了一本，总共拿了两万的版权稿费，片子一分钱没有，女伴侣也跑了，隔了好几个月写封信曩昔人回“恶心不恶心”。今天蚂蚁微贷都还不上，还不上就借不出。关头是四周人还都感觉你命运特好，CTMD。

比来一向在跟一个伴侣喝酒，喝了一个月，他教我呲妞，费老劲了也没用，某个关头时刻从面前横穿一辆超跑，他说：“开这个就分分钟的事儿了”。真给力，结业那年，去接阿谁狗逼可骇片拍，此刻我也改装个排气筒横穿马路了。之后的几年还得攒钱，把本身第一部片子版权买回来，两辆超跑钱，以拍艺术片的收入来看，不去贩毒很难做到。

接下来拍下一个片子，弄下本书，看起来忙得跟晒咸鱼似的，但只要不跟伴侣吃饭就得在家煮速冻水饺。

之前在南京前锋书店碰到一个师弟，我说你不要拍片子，也不要写作，人感觉我在害他。所觉得了不害人，我感觉即便想做跟艺术有关的工作，美术和音乐就比力好，起码能装点下本身，自我感受好点儿，哪怕去跳跳舞呢。

当那些人拍着网剧写着贸易片脚本胡吃海喝换车旅游的时辰，走过来说你命运真好啊真恋慕啊，我真想掏出我珍藏的凿子和斧子。

什么都不克不及做，哪儿也去不了，还得收“恶心不恶心”的这种答复。MMP 你才恶心呢你个文盲。

一个多月前看徐浩峰更新的博客，我盯着那句“一念之愚，千里之哀”愣了半小时。不是因为那会儿“千里之哀”了，是意识到这句话时，一切都已不成改变，早些年即便知道这个事理，也不会信，此刻哀也没鸡毛用。三月份在剧组时就传闻了好几个自杀的，那时还没感觉什么，等我本身的片子在半年后没了才发现，都他妈完了。

人年青时挺好，什么都不信，等岁数年夜了，信什么都没用。

留发之后也起头失落头发，同时佛珠子，年夜金链子，茶具，都筹办好了，就差一个契机了。

那时，这几乎是关于胡波本人糊口的最丰硕的论述，很多媒体报道的核心集中在胡波的经济状况上，暗示胡波自杀可能是因为不胜忍受“糊口困顿”。胡波敏捷酿成一种符号，承载各怀苦衷的人们的胸中块垒。